祁沉星的心情有点复杂。

或许是他一开始将事情看得太过严重了,他脑中设想过无数可能性,包罗万象,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结果到头来,唐依的“不喜欢”,只是一心想要修道。

温颜、宁衍风、风遥音乃至叶坼,原来他们都不是问题。

这就……有种猝不及防又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感,祁沉星觉得自己此前想的那些东西都非常多余,以至于出现了短暂的不真实感。

幸好他从来没对唐依采用什么激烈的手段,因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,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——唐依她大概是“一剑在手,天下我有”的最佳典范,心无旁骛,专心致志。

唐依久久没等到回应,出声喊他:“师兄?”

“……打吧。”

祁沉星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别的话,他觉得自己似乎该庆幸,毕竟唐依的真实理由不是任何一种会让他心生嫉妒的事物;可他又莫名高兴不起来。

人与天道,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存在。

——也没说专心修炼就不能谈恋爱吧?哪怕稍微分点时间出来呢,这能费多少时间,他都没有耽误修炼。

祁沉星闷闷地打,虽说没有第一把下手那么狠,实力差距和学习进度摆在那里,唐依仍然输了。

“师兄你说的意思我倒是稍微明白了一点。”

唐依反复握了握手中的剑,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,神色困惑不明,“可我还是没能找到具体的感觉,我得去找宁师兄问一问。”

心中早有预感的祁沉星:“……”

果然。

真就一心扑在剑道上了。

祁沉星心境动荡难言,没能在言语上做出更多周旋,眼睁睁看着唐依做出一系列动作,将栽好的玄凝花送到他手上,然后干脆利落地御剑往听风殿去。

祁沉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花,一时间,心中感慨万千。

唐依跑去听风殿,进了院子就嚷嚷:“师兄师兄!我遇到了一个问题,急需师兄解答!”

宁衍风现在听见唐依的声音就想跑,好不容易师叔当下不在这里,他分明记得唐依去山脚处接弟子队伍去了,怎么这一会儿人就回来了,而且还是熟悉的勤奋好学。

这不就摆明了又要回来练剑吗?

唐依已经跑到宁衍风跟前了,一鼓作气将方才与祁沉星切磋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:“师兄,祁师兄说的意思我大概能够明白,但是剑意这种东西,除了不断地稳固,还需要什么改进呢?我自认在剑法练习上不落人后,那就只能是我的剑意,或者说是我的心境需要改进吗?”

宁衍风听了,不禁怔了怔,感叹了一句:“祁师弟确是个有天资的敏锐之人。”

唐依时刻准备着认真听讲。

宁衍风往旁边迈开两步,退到更为空旷的位置,顺势引着唐依坐下:“绕指柔的剑意,最大特点在无杀意,唯一存在的瓶颈也正是无杀意,或者说,是不够有斗志。你的剑很好,我与师叔都如此认为,只稍微缺少了点战意。”

因为实在是太柔和了。

唐依确认道:“所以,应该是找到我该有的战意?还是说我也要产生杀意才好?”

“杀意与你的剑道相悖,只是因此影响了你而已。”宁衍风道,“过一段时间,等你再学会些东西,到那时去锻炼战意,就会很容易了。”

能打别人,也能被别人打。

既能够收获实战经验,又能从不断的输赢中自然而然地感受到那份热血与想赢的心情。

唐依问:“现在不可以吗?”

“倒也不是一定不可以。”

宁衍风有点迟疑,虽然看得模模糊糊,也能感觉到唐依殷切的视线,便解释道,“你现在差不多步上正轨了,切磋也可以,就是怕你……随便被影响到了,得不偿失。”

唐依思索着。

宁衍风往她这个方向偏了偏,试探地道:“若是祁师弟的话,倒是不会对你起到什么偏离的影响。上清剑法我也熟悉,大开大合,很难影响到你,而且有足够的威势与压迫,对你的战意激发确实有帮助。”

唐依诚实地说:“我对上祁师兄完全没有胜利的可能。”

宁衍风沉默了一下,想着该怎么挽回安慰。

毕竟偶尔输一输没什么,一直输的话很容易心态崩了,到时候直接把人打击得对前路毫无信心就完了。

“不过就是因为赢不了才想赢啊!”

唐依左手握拳,一下锤在右手的掌心,“我可能太乐观了一点,需要每天被毒打一顿,提醒我需要时刻保持一定的战意!”

宁衍风:“……”

宁衍风差点呛到,不大顺畅地说:“倒也不必是毒打。”

唐依郑重地保证:“我会把握分寸的,谢谢师兄。”

宁衍风刚放了点心。

下一秒,唐依便道:“师兄,我们继续练剑吧!我上一招已经练得很熟啦!”

宁衍风想,唐依就算不超越祁沉星,起码能赶上去应该不是什么乐观话。

他觉得唐依行了。

唐依回到住处时,祁沉星仍在上元真人处,她先回到自己屋子里,将白天收到的三个檀木盒从乾坤袋中拿出来,依次排开,然后……陷入沉思。

由于这三个盒子实在是长得太像了,以至于唐依已经彻底分不清谁是谁送的了。

修□□的第一届开盲盒行动,正式开始。

唐依“唰唰唰”把三个盒子都打开了,里面的东西分别是:

青玉镯,泛着淡青色的荧光;

精巧的剑穗,上面缀着颗镂空的轻盈小球,仔细看看,能看到里面刻了一个小小的字——“糖”;

银色的项链,很细的材质,衬着飘扬羽毛形状的装饰,在灯下闪闪发亮。

嗯……

这要搞错了礼物的主人,还是挺尴尬的。

唐依的手指点来点去,还是先拿起了那枚剑穗,对着光线反复确认了那个字,是“糖”不是“唐”。

是刻错字了还是故意的,还是说这剑穗自带?

要放在以前,唐依首先就把祁沉星排除:他绝对不可能是这份礼物的主人。

脑中纠结了几个周天,唐依自认思考不出结果,准备开始凝聚灵力,纳灵石都拿出来,她突然福至心灵,跑出去看了看。

正好,祁沉星回来了。

唐依现在视力好了许多,遥遥地看见了祁沉星在夜幕中御剑的身影,随手将剑穗挂在了剑上,拿了她放在箱子里的手工编织小青蛙,她朝祁沉星的住处走去。

祁沉星就像是游戏里设置了焦点目标的人物,一个落地,准确地站在了唐依的面前:“师妹可是有事?”

“我来是想与师兄商量一件事。”

唐依一本正经地道,“师兄最近有没有空,时不时抽空来打我一顿的那种。”

祁沉星:“?”

唐依:“就是说切磋,虽然这么说,不过我完全不是你的对手,只有被吊打的份儿,如果师兄愿意,我每天都来给你做实体木桩,挨打完就走的那种。”

祁沉星难能可见地噎了一下。

他很快反应过来:“是与我们下午所说的事情有关,你要靠这样的方式来……完善某些东西?”

“是,所以我想与师兄商量这件事,若你觉得不妥,或者是上元真人进来又有了新要求,师兄不必管我就是。”唐依把话说得很周到,“宁师兄也说我可以之后再做这件事,是我总是……想着这事,很想马上就能过这个坎。”

唐依对什么事都没有很强的胜负心,一贯的方针都是实在不行避开就是,为了修道却能这么认真积极地去找解决方法,还很想加快进度。

修道比任何情敌的威胁都来得大,真绝了。

“没什么不可以的。”

祁沉星心底叹息,面上不显,很自如地应下了,“你不必妄自菲薄,你我修为境界有差,筑基后期与金丹看似接近,实际上——”

他的话毫无预兆地突兀停止了。

“嗯?”

唐依好奇地望着他,“你是不是想说,实际上隔着道坎,意义大不一样?”

按照祁沉星说话的意思,唐依说得差不多了。

祁沉星是突然想到从游仙尊对唐依的那句批语:元婴期易遭魂体分离之劫。

唐依的修为现在就涨得这么快,可他根本没听说有定魂玉炼造的动静。

这份恐慌,祁沉星原本已经压下去了,掩盖在其他的事情之下,想着先让唐依心悦自己。从筑基到元婴,总算是有不小的距离,只要他足够努力,一定能及时为唐依找到解决的办法。

可唐依也特别勤奋。

十门九生,一成的概率在大多数人心目中都不算什么。正如祁沉星之前所说,这份劫难,在许多修士眼里是不足挂齿的,说不定还要高兴,自己所要受到的劫难,进入只有一成概率。

修道本就是赌,赌天赌运赌命。

可他赌不起唐依。

“我想起……有件紧要的事。”

祁沉星蹙着眉,声音略沉,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,一下子就没了方才的那份活气,“暂且怕是不能陪师妹切磋了。”

情敌是不是大道都不重要了,他得想办法,能万无一失地保住唐依。

作者有话要说:祁沉星,一天到晚操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