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颜在后方走得慢悠悠,扬声有意调侃道:“你们二人在说什么悄悄话?”

不料唐依回首对他露出个笑,明媚灿烂,饱含感激:“温姑娘,今日多谢你了。”

温颜逗她的话卡在嘴边,突然说不出口,僵硬地摆了摆手,假装无事发生过:“不过是实话实说,也值得你特意来谢。”

唐依又对风遥音道谢。

风遥音沉默地看了唐依一会儿,眼中情绪翻涌,她目光专注地望着唐依:“你没事就好了。”

唐依对她甜甜地笑,柔声地喊:“风师姐。”

看着这一幕的祁沉星:“?”

温颜作壁上观,瞄到祁沉星的脸色,心底啧啧做叹:这家伙怎么谁的醋都吃,看这脸色黑的,对着唐依倒是会装。

按理来说,风遥音偷听理亏,该罚,可池殊的事都没解决,需要等着合欢城回信,风遥音暂且相安无事。

从踏月阁离开,各回各家。

祁沉星与唐依同行,走听风殿的方向。

唐依主动问:“祁师兄,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?”

“你与风师姐……”

祁沉星顿了顿,字斟句酌,只句末带了点疑问,“关系似乎更加好了?”

祁沉星是想着唐依上次在他面前提起风遥音的样子,已经是颇有好感,这次更为增进。

他的心情太坏了。

唐依连连点头,毫不犹豫:“嗯!我与风师姐现在是好朋友了,她可是我第一个同性好友。虽然我和祁师兄关系最好,但同性朋友是不可或缺的,我喜欢风师姐,幸好她也愿意和我做朋友。”

祁沉星原本想问,为何她要热衷去和别人交朋友,有他……还不够么?

可说起同性好友,倒是确实,唐依至今都没个正经的同性朋友,女儿家总有些话不方便全部和恋人说,需要和姐妹私下谈论。

更何况,祁沉星又听到了那句“我和祁师兄关系最好”,使得后面的“我喜欢风师姐”都没有那么刺耳了。

祁沉星足够冷静,不会贸然认为唐依对风遥音生了别的心思,在唐依心里,风遥音不过是个同性姐妹。

然而吃醋这件事,向来没什么道理。

祁沉星凝神感受四周,确保无人,一本正经道:“唐依,我有话与你说,此事有些要紧。”

唐依见他神色,跟着慎重起来,没注意他称呼的改变,往他这边凑近了点,不自觉地小声:“你说。”

祁沉星道:“风师姐是月妖。”

唐依愣了一下,好几秒没回神。

她的大脑处理器先是扒拉出了与“月妖”相关的词条信息,搭线到了剧情后期,为了男主而自愿变成女性的那只月妖,然后又反应过来不对:那只月妖和风遥音曾同场景出现过,而且风遥音现在已经是女性,不用再变了。

“哇。”

从唐依嘴里,吐出了这样干巴巴的一句惊叹,比激烈的反应更能表现出她本身受到的冲击,眼神呆滞了数秒才恢复清明,仰首望着祁沉星,“这……”

祁沉星从布置阵法的缘由开始讲起,阐述了“风遥音为何是月妖”的完整逻辑链。

唐依的心路历程从“感动于大哥竟然为我想的这么周到”,到“原来琼还能有这个作用,上古灵兽就是厉害啊”,再到“我那间屋子里竟然还有能被偷的东西”,最后落脚在风遥音是想得到那枚步摇这点上。

同样,祁沉星为了不让她担心误会,自己隐瞒下来去浩瀚阁查阅的事,更震撼了唐依。

唐依喃喃地问:“那天你说有事,原来就是为了这个……我记得你好像天黑了都没有回来,你究竟在浩瀚阁查了多久?”

祁沉星一笔带过:“另外又看到了些有趣的书,稍微耽搁了点时间。”

他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唐依感动,进而对他回报什么,不必刻意强调,他只是想让唐依清楚——风遥音是个,可以随意变换性别的月妖。

唐依紧蹙着眉,嘴唇抿着,眼睛眨动的频率比正常快,表情组合在一起显得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,像是极力在忍耐什么:“说谎,肯定不是。”

早在之前,唐依就知道男主大大这条金大腿坚不可摧,琴涟的事以后,更是确定了男主会罩着她。祁沉星却每次都能用行动更加证明这份维护的坚定,在知道这件事之前,唐依以为踏月阁上的事已经是顶峰,她内心的感动到现在都没能消弭半分,转眼间又知道了祁沉星早在背后为她打算了这么多事、默不作声地保护她。

叠加的感动根本无法简单计算,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,仔细听还能听出些许轻微的鼻音。

祁沉星唤她名字,语气隐含忧虑:“唐依?”

“我没事啦,只是太谢谢你了。”唐依伸手,擦了下鼻尖,手指顺势从嘴角过,调整了面部表情,“风师姐既然需要那枚步摇,我改天连着其他……”

她脸上露出歉疚的神色,不大好意思地忐忑发问:“那枚步摇是祁师兄你送给我的,我可以送给风师姐吗?”

若唐依将他的礼物随意处置,祁沉星会觉得不太舒服,可现在是祁沉星自己说出了这件事,唐依本就良善,还顾忌着他的心情惴惴不安地来问。

祁沉星摇首:“送给你的东西,就是你的,你想怎么处置都行。”

他补充道:“不要这么诚惶诚恐,你大胆一些。”

祁沉星对事情从来看得很透,要算人心素来也准,这会儿轮到他自己,对这种矛盾的心理更觉好笑:分明唐依随意将他的礼物送给别人会不高兴,现在他又劝唐依大胆一些,不要顾虑太多。

“师兄万岁!”

唐依一下恢复了生机活力,祁沉星的论点疏通了她的思绪,瞬间豁然开朗,心底压抑着的情绪太多,手臂都戏剧化地往上高举,像是漫画那般夸张地表现着自己的高兴,“师兄是全天下最最聪明、最最帅气、最最优秀、最最最好的人!!”

祁沉星嘴角一松,略弯了弯。

唐依蹦跳了两下,又拿出乾坤袋,凑到祁沉星面前,如数家珍一般介绍着:

“师兄,你好歹从乾坤袋里面挑点什么拿过去,很多护身定心的东西,对修行有好处的。”

“这个九转丹呢,可以增加修为的,师兄你都拿去!”

“再不然我给你捶捶背吧?你喜欢按摩吗?”

确实是送给她的东西,除非意义特殊,其他的她能够选择如何处置。

方才不知怎么的着相了。

祁沉星微怔,没避开唐依,却也没有伸手去拿东西:“突然间,这是怎么了?”

唐依坦荡荡地答:“我没什么本事,现在只能做这些简单的事、甚至是借花献佛,以求能够些许报答你的恩情。等我以后更有能力了,我一定会做的更好的!”

唐依现在迫切地想要为祁沉星做点什么,否则无法平衡这被单方面保护的心情。

她眼巴巴地望着祁沉星:“你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,求你啦。”

“无需你做什么。”

祁沉星的声音似乎无可奈何的叹意,“你顾好自己,一切安好。”

唐依假意板着脸:“师兄这么说,是不是嫌弃我给你添麻烦了?”

祁沉星否认得飞快:“没有。”

答得太快,以至于整句话都不全:“我没有嫌弃你,不会嫌弃你。”

“师兄说过送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,我想怎么处置都行,对不对?”唐依机灵地转动大脑,一个坑挖出来,紧接着就是另一个坑,“所以师兄不可以说我是借花献佛,你现在是在行善,拯救一个夜晚可能会因无法报恩而辗转反侧的花季少女!”

“你真是……”

祁沉星终于绷不住,那点若有似无的冷漠疏离全都消散,眉眼都软化下来,“分明是你大把地给我送东西,还要说成是我在行善。”

“我说是就是!”

唐依发出霸气结语,把能想到的、能拿出来的东西一股脑地都塞给祁沉星,全堆在他怀里,“师兄必须全部收下,一件都不许落下!”

真彻底放开来了。

祁沉星不好再继续推辞,他扫了眼大概,心里有了数,权当是他帮唐依存着,回去好好看看,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再交给唐依。

反正——送给他了,他有处置权。

脑海中光是想想之后唐依同样被这句话堵回去的样子,祁沉星就忍不住想要翘起嘴角。

唐依见他收了,愈发开心,嘴上夸奖不停,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:

“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好到天上有地下无的人,什么事都默默做好了却一声不吭,压根不为自己谋利,就连告诉我这件事,都是为着折枝君考虑。祁师兄呜呜呜呜,凡间居然有你这样美好到让我心神震撼的人,你现在就应该直接得道成仙!”

祁沉星:“……”

倒也不是。

他最大的私心就站在面前,怎么能说是“不为自己谋利”。

祁沉星知道自己表里不一,表面做出伪装是因为清楚真实的他难以让大多数人接受,为了方便省事,还是加一层伪装更好。

这层伪装同样看在了唐依眼里,她是仅仅只喜欢自己的伪装,还是会喜欢全部的他呢?

祁沉星本身并不在乎伪装与否的区别,他没有迫切的表现欲,非要让人知道他的本来面貌。

即便想让恋人更深入地了解自己,可时机未到,祁沉星更不做没把握贸然去赌的事,不会随意暴露。

他和唐依还有很长的时间,就算唐依不喜欢他的本性也无所谓,他可以戴着这层面具,同她岁月长久地携手相伴,只要她喜爱就好。

“我知道的。”

祁沉星突然说,他迁就着唐依的身高,说话时脖颈往下低垂弧度,脑袋垂下一些,站在旁观的角度,有种别样的顺从驯服姿态,“有些同门认为我是有意攀上你,利用你掌门女儿的身份,但你出面澄清,替我打抱不平,我都知道了。”

唐依百思不解:“你怎么会知道……有人在你面前说闲话了吗?”

她的表情陡然变得不忿。

“不是。”

祁沉星解释道,“我入门太晚,本不应加入弟子大会的比试,师父见我修为足够,让人添了我的名字。去领比试牌的时候,我听到天湖派的弟子在问为何有个名字明显是后增的……说了些我的话,可派内同门话里话外都在替我澄清。”

他笑了笑:“我听他们说话过于义正言辞,不大自然,顺势问了问,知道你帮我说话的事。”

祁沉星望着她随着扬起脑袋的动作,而在微风中轻轻飘散的几缕发丝,想起踏月阁前那刺眼的一幕,他试探着抬起手,没有感觉到唐依的抗拒,非常小心温柔地,在她头顶处一触即走:

“你也在维护我,不要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。”